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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西線百年第一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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生機與輝煌是同步出現的,分別體現在國家的內外兩端。生機遍布在全國每一個角落,在元祐九年裏荒廢的農、商各項指標隨著熙寧新法的恢覆逐漸上揚,這是個緩慢提升的過程,急不得,更不能急。

輝煌從邊疆傳來,終北宋一朝每一個君主都致力於開疆拓土,恢覆漢家故有疆界。這方面宋太祖幹得最漂亮、宋太宗做得最崩潰、真宗仁宗互有勝負、神宗最有突破,熙河地區的收覆是空前的創舉。

而最震撼人心讓舉世震驚的,是宋哲宗。

哲宗朝深深地打下了他年輕、奮銳、睚眥必報、偏執一樣的上進心等精神烙印。當然這裏也飽含著北宋史上堪稱最強硬、對內外一律鐵腕的宰相章惇的行政風格。具體到輝煌的邊疆,是另一位姓章的大臣的功勞。

章楶。

都姓章,和章惇有關系嗎?沒錯,這兩個人都是福建人,是有血緣關系的親戚。嚴格地說,從官場上的發展來看,他比章惇這一支要快得多。章惇一支最早當官的是他父親,章楶在爺爺章頻的時候就登堂入室,做到了開封城裏的禦史。

只是姓章的人似乎天生和女士們犯沖,章頻對當時的章獻太後劉娥很不柔順。結果可想而知,對宋真宗都不大柔順的劉娥哪受得了這個,直接把這個南方倔老頭兒趕過長江,回老家反省去了。

等章楶長大時,他得從頭做起,一步步考上去。這沒什麽,章家人最不怕的就是考試,比如章惇,本來考上了都不報到,因為他侄子比他的名次更高,他寧願回去再忍一屆,也絕不丟這份兒。雖然這個侄子比他整整大了10多歲。

輪到了章楶,科考變得更詭異。到了京城正溫習功課,突然傳來了個消息,他父親在魏州出事被關進監獄了,案子很急,馬上開庭。考試重要,老爸更重要,章楶沒有選擇只能請假往魏州趕,給老爸打官司。當時的考官們看著章楶,眼睛裏充滿了遺憾。

章孝子,魏州雖然離開封不遠,可來往的時間加上官司流程,這一科你是不用想了,準假的同時,就是在跟你告別。但是很快他們就驚呆了,章楶幾乎是閃電般趕了回來,不僅趕上了開考的時間,還帶回來了洗清罪名的老爹!

牛,這是北宋史上最牛的一個考生了。更牛的在後面,也許是殺到魏州給老爸當訟師的過程太刺激了,章楶的狀態大火,他的成績是當年的禮部試第一名。

以這種成績進入官場,章楶的仕途一片光明。他從陳留知縣做起,一路飆升到提舉陜西常平、京東轉運判官、提點湖北刑獄、成都路轉運使,入為考功、吏部、右司員外郎。按現代的職稱來說,他是從縣長升檢察院長再升省長,成為方面大員,之後一步登天邁過最關鍵的一步,進入京城當上了部級官員。

順暢得讓人發瘋的過程,止步在高滔滔的面前。沒有什麽能擺到臺面上的過失,他被踢出了京城,到西北邊疆上站崗。顯然,這是元祐年間官場重新洗牌的一個小縮影。之後歷史證明了,這是章楶人生中的一個小波折,卻是整個宋朝國運走向的一個關鍵契機。

章楶到了慶州,面臨著宋朝邊境上最黑暗的時代。之前哪怕是李元昊時期,宋朝節節敗退,也始終保持著抵抗與反擊。可這時高滔滔與舊黨要求邊境時刻保持微笑,對西夏人必須友好,哪怕他們拿刀子砍過來。

那麽事情簡單了,西夏人每年都拿刀子砍過來。當時西夏掌權的梁乙逋砍得興高采烈,每次都帶著血淋淋的刀子回國,向李元昊的子孫族人們叫囂——以前嵬名家族的人掌權,有沒有我這樣的戰功?南朝有沒有這樣怕我們?

西夏人舉國歡呼,新時代到來了,他們每年隨時殺過邊境去搶漢人的東西、漢族的美女,能遇到的抵抗只有少數幾座大城的城墻,除這之外隨便殺隨便搶。要是在野外遇到了宋軍的襲擊,那簡直是再幸福不過的事了,一個外交抗議就能讓宋朝當局自己去懲罰這批不開眼的宋軍,之後帶著道歉慢悠悠地回國。

如果某時手懶,實在不想動,也有天上準時掉下來的大餡餅往他們的頭上砸。宋朝就是個不折不扣純度極高的賤人種族,別管被砍得多慘,每年的歲幣都會準時滿額地送到。

屈辱嗎?難堪嗎?舊黨人半點都不覺得。在國境線以內安全地拿著豐厚的年薪,每天殺完新黨殺舊黨,殺完舊黨殺派系,殺來殺去也是很威風的嘛!

章楶就是在這種局面下來到了邊疆,他知道自己是舊黨嚴厲打擊仔細看管的對象,可並沒有選擇小心做人裝傻保命。從這一刻起,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告慰神宗在天之靈,都是王安石、王韶等改革前輩夢寐以求的中興盛跡。

章楶上任後悄悄地做了些手腳,在環慶路內修了些不大起眼的堡砦,把慶州城裏的直屬邊防軍派出去,遠遠近近形成了有層次感的防禦圈。

這是他為邊防做的第一次努力,也是他第一次違反軍規。

這時要體諒一下舊黨人的幻想,他們在外交上一點都不古板,相反非常愛做夢。在他們的心裏,西北完全可以覆制東北的局面。遼國人之前也和宋朝打得你死我活,規模比西北大多了,後來通過忍讓協商不是達成了兄弟友邦嗎?

可以感化契丹,同樣也能感化黨項。這是他們的中心思想。不過遺憾的是人種基因決定一切,契丹人雖然兇狠但重視合同,黨項人軟弱些可是有足夠的猥褻,這些人從來不知道“信用”這兩個字怎麽寫。

但這並不妨礙舊黨人繼續做夢。感化和教育是一個長期過程,要有耐心,體現在邊防上,就是各處邊將必須保持忍讓。至於安全嘛,各州的主官們都很安全,比如慶州的城墻足以保證章楶平靜地躺在裏面,等待西夏人的感化進度。

章楶沒那耐心,他的小動作越做越多,漸漸地環慶路變樣了,好幾次西夏的鄰邦友人們進來打劫都滿頭滿臉血地往回跑,次數多了之後,西夏當局憋不住了,集體認為這是對西夏尊嚴的挑釁,是對黨項人良好心情的踐踏,是對梁家尊嚴的褻瀆!

一長串的憤怒之後,被褻瀆的梁家人派出了他們的大領導,西夏太後梁氏禦駕親征,率領10萬大軍殺出了國境。

梁家人是很聰明的,他們聲東擊西,先奔向了奇魯浪,那是宋、夏邊境上面對涇原路的前哨,等著宋軍作出反應向涇原集結後,突然轉向殺奔環慶路。

完美的佯動,由全騎兵兵種的西夏人實施,10萬兵馬疾風掠過平原,遲鈍懦弱的宋軍註定了失去先手。並且早就打聽明白了,環慶路全軍只有蕃、漢摻雜的5萬人,只要第一擊足夠沈重,宋朝的大門立即就能被砸開……為所欲為,是多麽開心的習慣!

梁氏和西夏大兵們都在這樣想,一周之後他們變得欲哭無淚,事先怎麽能想到呢,他們面對的章楶是集宋朝自從第一代抗夏將範仲淹、韓琦等到熙河戰役的王韶,近60年來集所有名將特點於一身的怪物。

只有他們想不到的,沒有章楶做不到的。

戰爭開始時一切正常,西夏人怎麽打怎麽有,一路推鋒直入,接戰的宋軍、修建的砦堡,壇壇罐罐被他們砸了個稀巴爛,到後來遠遠地看見他們殺過來了,宋軍直接撤退,那模樣真是再純粹沒有的元祐牌。

這時他們當然不知道,章楶給出的第一條軍令是命令負責抵抗的宋軍“賊進一合,我退一舍”,讓他們盡情地打。

直到打到環慶路中心,慶州城下。到這裏任是誰也有點累了,就算是無敵型的拆遷隊這麽一路搞過來,也得喘口氣喝口水。

喝下第一口水,西夏就註定死梗了。章楶是個非常徹底的人,他把慶州城附近的水系裏都下了毒,你們人多馬多是吧,除非能回西夏運水過來,不然只有全體中毒一個下場。

這招像誰,很有高滔滔她叔,當年第一衙內高遵裕的影子吧。之後章楶變身範仲淹,銅墻鐵壁流出現,慶州城下10萬多西夏兵玩命地攻城,打來打去只是用人命去換磚頭。

這樣的買賣沒法做了,集體中毒加上又高又厚的城墻,一向作威作福無法無天的梁氏也覺得希望渺茫。好了,發揮老傳統,收兵回國沿途搶劫,撈一票肥的當旅差費。

這次開始時仍然很正常,他們保持隊形邊走邊搶,宋軍很元祐地縮在各自的堡砦裏,目送他們走遠。這樣的路一直走到了快到邊境的肅遠寨。這個寨很窮,是純粹的軍寨,沒有錢只有刀,西夏人向來是不理會這種地方的,他們很安靜地路過,繼續走遠。

當他們接近下一個軍寨洪德寨的時候,突然間後面火光沖天,在黑夜裏一片光明。那是肅遠寨,難道那群宋朝大兵要搞什麽花樣?

答案是錯,花樣就在他們身邊,已經等了他們好久了。肅遠寨點起的大火是信號,告訴前邊的伏兵可以出來砍人了!

砍人的是位名人,西北府州折氏。兇狠美麗的折家,占傳說中北宋武勳傳奇楊家將一半血統的折家。這時折家的主將名叫折可適,他率領環慶軍主力1萬人從西夏兵入境之後,就一直埋伏在這裏。

伏擊是個技術活兒,1∶10的兵力對比,哪怕是在深夜裏,也要講究方式方法。折可適先是放過了西夏大軍的前頭部隊,在中部攔腰砍了進去。過程很刺激,血肉橫飛,西夏人迅速倒下了一大片。可是最初的突襲階段過去後,西夏人的整體優勢顯露了出來。

人太多了,全是騎兵,他們迅速調來了最精銳的兵種鐵鷂子,以重甲騎兵列成方陣,既阻擋了宋軍的攻擊,還快速地反壓了回來。

折可適立即就退兵了,他身後就是洪德寨,裏邊早準備好了,要什麽有什麽。等鐵鷂子沖過來,先是一輪神臂弓,接著是更新式的武器虎蹲砲,砸得西夏騎兵滿地找牙,同時發現戰馬很痛苦,很多都瘸了。這時才發現,洪德寨的周圍撒滿了鐵蒺藜,是剛才那批偷襲的邊跑邊扔下的!

這仗沒法打了,黑夜裏誰知道宋朝人還有什麽怪招。撤,結果撤退時剛剛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折可適突然間又沖了出來,沒完沒了地追擊。西夏人一時心急,在黑夜裏跑錯了方向,向一條大山溝沖了過去……黑暗的大溝是張巨大的茶幾,上面全是黨項牌杯具,事情到了這一步,連梁氏都嚇癱了,她把首飾珠寶皇袍玉帶什麽的都扔了,套上件大兵外衣,逃回了西夏老家。

空前大勝,五六年裏從來沒這麽爽過!可是折可適,還有慶州城裏的章楶卻在跳腳罵娘。狗日的,只差了一點點,本來可以把這批西夏人全逮住的。

折可適的伏擊只是計劃中的一部分,另一員大將李浩帶著雙倍的軍力,足足兩萬人在戰區外迂回趕路,應該在洪德寨附近出現,配合伏擊,全殲來敵。可是深夜跑了整整100裏,搞得人困馬乏,臨近戰場時,元祐神經發作,不相信折可適已經大勝,駐兵觀望,讓西夏人順利脫離伏擊圈,越跑越遠了。

洪德寨伏擊戰給西夏人帶來了打擊,給宋朝開封城裏的舊黨大佬們也帶來了折磨。這個章楶太鬧心了,多事!

有戰報嗎?壓下;有軍功嗎?再議;章楶本人?先平靜再冷卻,別說升官發財,洪德寨之戰過去沒多久,他就被調離西北,到南方當官去了。

舊黨要的是安寧,是安寧不懂嗎?!鬥爭永遠只能在內部展開,對外,一定要溫存婉轉和顏悅色,得讓各處友邦都舒坦嘍。

洪德寨之戰後西夏很舒坦,從梁太後往下整個皇親集團被打得皮開肉綻,很長一段時間內他們腦子裏只有黑暗、火光、神臂弓、鐵蒺藜、滿天飛的大磚頭(虎蹲砲)、大山溝等刻骨銘心的痛感,興不起半點搶劫的欲望,等到緩過勁來時,已經到了宋朝的紹聖三年。

這一年的九月,西夏人傾巢而出,不管是為了勝利還是為了安全,他們這次動員的規格是宋、夏戰爭有史以來最高的,梁氏、小皇帝李乾順親自帶隊,全軍總數50萬。

這個數字就算有水分,實際數量也絕對驚人了。看宋朝這邊兒,新黨剛剛掌權,全國百廢待興,尤其是軍事方面,這不是說提速就能立即見效的。眼看著邊防空虛,西北快被打漏,緊張中最後傳來的消息讓人心裏稍微有了點底。

西夏人殺向了鄜延路,那裏的主官是新黨資歷上最高的一位元老——呂惠卿。

呂惠卿自從背叛了王安石之後,成了北宋史上唯一的一個集舊黨死敵、新黨公敵於一身的人。在他後半生裏只有一個人對他是友好的,想讓他重新回到最高權力層,參與到振興新政的改革事業裏。可惜阻力太大了,盡管這個人兇狠強硬沒人敢惹,可在這件事上,新黨仍然全體反對。

這個人也無能為力了,哪怕他是章惇。

呂惠卿的能力不容置疑,面對50萬大軍他無力對抗、無力偷襲、無力伏擊,可防守起來簡直讓人抓狂。他比全騎兵兵種的西夏人動作還快,等他做完了戰前準備之後,西夏人沖進鄜延路,發現面對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,真幹凈。

啥也沒有。

沒百姓、沒牲畜、沒糧食、沒美女、沒布匹、沒草料,啥也沒有!全都就近收進各處軍寨堡壘,鄜延路徹底做到了堅壁清野。

西夏人在廣闊的鄜延路大地上轉來轉去,情況用舊黨人寫成的、被列入宋史奸臣傳的《呂惠卿列傳》本文來說,是:“寇至,欲攻則城不可近,欲掠則野無所得,欲戰則諸將按兵不動,欲南則懼腹背受敵,留二日即拔柵去。”

只是在西夏人回軍的路上,攻破了金明寨。這是鄜延路上僅次於州府的軍事重鎮,雖然比起第一代鐵壁相公時期守軍下降了很多,可仍然是重中之重。50萬大軍合圍,呂惠卿一點辦法都沒有,他只能站在延州城頭向北方凝望。

眼睜睜地看著金明寨覆滅。裏面5萬石軍糧、1000萬石草糧被焚燒一空,2800名守軍只有5個人活了下來……這是必須付出的代價。

熬過了這一關,宋朝把重心轉向了西北,把之前戰績最好的人調了回來。章楶終於回到了邊境,沒有這個人,哲宗朝的輝煌無從談起。

章楶回來之後沒有急著報仇,他還是悄悄地搞著自己的小動作,看上去都是些輕飄飄的東西。比如花了很多的錢給些游手好閑、行蹤不定的人,這些人到處亂走,誰也不知道他們的確切位置;比如不定時地派出很多小股部隊在邊境兩側游蕩,時不時地沖進西夏那邊,殺幾個人立即躥回來;再有就是蓋了很多的小堡壘,一串串地向西北延伸,悄悄地漫過了邊界……

的確都是些小動作,可西北四路一起來做,動靜就太大了。單說越境殺人這一條,到紹聖四年的四月時,西夏人總共被砍11650個,和一場超級戰役的死傷數字差不多了。

這些讓西夏人很鬧心,卻不知道章楶真正想做的是什麽。他是北宋集60年間名將招數於一身的人,精研西北戰事,幾次最慘痛的失敗在他心裏不斷浮沈,他有個空前大膽的設想。

把宋軍史上損失最大的那個坑反挖給西夏人!

這個計劃是經過他個人深思熟慮,由宋朝上層批準的,為了配合他,開封把他從原來的環慶路調到了涇原路。

涇原路的地勢更險要,有個得天獨厚的條件。西夏人想入侵,最佳途徑只有一條——沒煙峽。在這附近章楶要修一座超級軍城,用來“東帶興靈西趣天都,瀕臨葫蘆河”。從地理位置上看,這是紹聖時期宋、夏雙方最重要的地理位置。

這個論調、這個行為看著是不是眼熟?瞬間就讓人回想起了永樂城……宋軍空前大敗,死傷軍民20多萬,神宗皇帝徹夜不眠,導致英年早逝。這是多麽慘痛的回憶,章楶怎麽還敢重蹈覆轍呢?

這是一個人水平的體現,敢為人所不敢為的首要條件是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東西。章楶有一個能獨立思考的腦子,他看到了永樂城之敗裏隱藏著巨大的潛在勝機,它不僅僅是宋軍的噩夢,它本應是敵我雙方共存的死穴,只看誰能在那時做到什麽。

誰做得好,就能讓對手在城裏城外流幹鮮血!

這個想法很冒險,得有足夠的膽量才能想到它,得有更大的膽量才敢實施它。在這一點上章楶是幸運的,他的親戚章惇是北宋史上膽子最大、性格最狠的一位首相,可以說這個想法簡直是為章惇量身定做的,就是要在當初倒下的地方爬起來,用西夏人最驕傲的戰法玩死西夏人!

牙眼相還,像對舊黨那樣清算舊賬。

這座城的具體地點在現在寧夏固原市原州區西北約38公裏的黃鐸堡村境內,為了能順利地建起來,章楶做了兩手準備。第一,他要求西北各路除涇原以外的鄜延路、環慶路、秦鳳路、熙河路集體開工,大修堡壘,把西夏人的註意力轉移走。

第二,他秘密籌集大量建築材料加民工,先摻雜進前面四路的建築工地裏去,再悄悄地向築城點移動。另一方面他抽調了各路的精兵,有熙河軍3萬、秦鳳軍1萬、環慶軍1萬,加上涇原軍本路兵馬,共計8萬,歸他統一指揮,確保這座超級軍城的順利建成。

8萬人馬,對外宣稱30萬,接近元豐年間五路伐西夏時的一路主力軍團了。章楶沒有把它堆在建築工地旁邊單純地防守,那簡直太低能了。

軍事行動最重要的一點是掌握主動,8萬大軍要做出攻擊態勢,把西夏人壓制在邊境以外,讓他們提防、發抖、始終戒備著,等回過味兒來時,城早就蓋完了。

這才是高手做的事。

在出發前的軍事會議上,章楶反覆強調了行動的最高、也是唯一的準則——突前不許超過100裏,也就是說必須控制攻擊的範圍。這一點全軍統帥王文振沒意見,領導怎麽說就怎麽做。可是一位猛人覺得很不爽,他和他的軍隊是特殊的,100裏實在太小了,讓他們散步都不盡興。

熙河軍團苗授。

熙河軍團是西北軍裏最擅長穿插奔襲的部隊,從第一代主帥王韶開始就以比異族人更快的速度、更大的轉移範圍著稱,打仗一定要有空間、要有速度,這是他們的準則。

苗授笑嘻嘻地說,從元豐年間打西夏人開始,我軍從來沒有兵力集中到這種程度,光是恐嚇掩護不大合適吧。章大人,不如我們先攻擊後修城?

章楶很嚴肅,先修城,沒商量。

嗯,服從。苗授重覆了下命令,為了效果更好,是百裏內外是吧?沒問題。

章楶更嚴肅,他玩的就是腦子,瞬間聽出了苗授的真實意思。他說:“按你說的,靈州城是不是也算百裏之外,天都山、興慶府也是吧?”

少打馬虎眼。

苗授沒話了,這個大人真倔頭。京城裏的章大是扒皮·章,這裏的章二就是死心眼·章!沒辦法,只好聽命令了。

8萬大軍出邊塞,行軍途中每一位將軍都在強大的軍陣中熱血沸騰。靠近邊境,走出邊境,前哨探到了敵軍來襲!西夏緊急抽調了六州精銳共10餘萬兵馬,由名將阿埋、妹勒率領迎上來了。

苗授向主帥王文振靠近,低聲問:“大帥,我們怎麽辦?”

王文振向周圍看去,將軍們的神色告訴了他同一個心聲,迎戰(然諸君遠討之意猶在也)!

翻開北宋西北軍團高官們的履歷,幾乎每個人的賬本上都血跡斑斑,誰都不是個良善人,作為主帥的王文振尤其如此,看到手下這種狀態,他根本就沒有第二種選擇。

打!

具體打法體現了他作為主帥的素質上。請戰最強烈的苗授先留住,畢竟熙河軍對這片兒地形不熟,他派出的最先頭部隊是章楶的直屬嫡系折可適。折家軍驍勇善戰土生土長,打頭陣最適合。

折可適帶著環慶軍沖了出去,一路疾行直奔沒煙峽。這是敵我雙方必爭的地方,他沒想著能搶先抵達,只想天險為雙方共有,打一場公平的決戰。畢竟對方是西夏名將阿埋、妹勒,尤其是阿埋,他的全名是嵬名阿埋,是西夏的皇族戰將。

如他所願,宋、夏先頭部隊在沒煙峽遭遇,沒有多話,直接開打。折家軍從上午打到中午,竭盡全力把西夏人擊退,追出去40多裏,帶著100多顆人頭回來覆命。

王文振很滿意,作為一個老西北,他很清楚折可適剛才做到了什麽。先鋒對決,以西夏人的膠黏難纏,折可適戰之能勝,把敵人趕出主戰場,贏得幹脆利落,非常漂亮。可惜不是每個人都這麽想,熙河軍主將苗授始終在撇嘴。

忙活老半天,跑了一身臭汗,只帶回來100多顆人腦袋,你很牛嗎?嘿嘿,一會兒就讓你臊得沒臉見人……他沒跟任何人商量,瞞著主帥王文振悄悄地派出了2000多名熙河軍,已經沖向了前面的沒煙峽,相信很快就有巨大戰果傳回來。

尤其是趁著西夏人剛剛戰敗、潰不成軍的時候。

他抱著這樣的打算,成心給所有人一個驚喜,所以一直壓著這張超級底牌,沒讓任何人知道。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全軍向前緩緩地移動,他想要的消息一直沒有傳來。

等他發覺不對的時候,已經太晚了。

熙河軍的確是西北軍團裏的主戰力量,他派出去的更是精中選優的精兵,2000人全是騎兵。單是這份家當,就不是環慶、涇原等軍裏全都有的。

這股騎兵快速隱蔽地接近西夏人,只要能保持住突然性,打擊力度必然是毀滅性的。而且打完了就跑,敵人想追都來不及。

可是他低估了嵬名阿埋,這個黨項皇族戰將很有李元昊的傳統,打仗時詭譎百出,設下了一個又一個的陷阱。折可適剛才為什麽只追出去40多裏立即就往回趕,就是怕突然間遇到伏兵。

他躲過去的,熙河軍正好撞上。

狂奔中的熙河軍被攔腰截成兩段,首尾不能相顧,形勢突然危急,西北軍中的精銳部隊卻一點沒慌,立即選擇了各自為戰,尤其是被割裂開的前半段騎兵,他們順勢發力向西夏人突擊,遇到伏擊又怎樣,所有敵人都劈開,他們有這個把握!

可惜的是,他們這時有個先天的劣勢——地形不明。

沒煙峽一帶,顧名思義,既有懸崖又多煙塵。這時戰場時幾千匹戰馬縱橫飛馳卷起的煙塵遮天蔽日,眼睛裏滿是敵人的熙河軍,看不到別的,也根本不去管戰鬥之外的東西,一點都不知道西夏人把他們引向了一片絕地。

一片隱蔽的懸崖……1000多名騎兵的腳下突然空了,全都掉了下去。

精銳中的精銳這樣窩囊地覆滅,消息傳回來,全軍懊惱得想殺人。後邊負責的章楶尤其憤怒,他的命令被打了折扣,明明要他們控制範圍,限制在100裏之內的!

憤怒中章楶始終保持著清醒,他知道什麽才是最重要的。築城,這座城必須按計劃築出來,後面的一系列安排才能逐步實施。

前方的部隊回縮,保護住施工現場,前後一共22天,兩座新城出現在西北前線。一座是主城,原名石門,後改平夏;一座小些,原名好水寨,後改靈平寨。

平夏城,這座城建起之日,就是西夏國運走低、梁氏本人滅亡之時。

這些都是後話,在主客易位優劣互換之前,梁氏是不懂什麽是後悔的。這時她和西夏只覺得好氣又好笑,宋朝人為什麽這樣無聊呢?傳說中最聰明最有智慧最有文化的種族居然像個一根筋的白癡一樣,總是在同一個坑裏爬進爬出。

難道他們忘了永樂城是怎麽變成20多萬漢人的集體公墓的了嗎?沒辦法,只好讓他們重新回憶一下。

平夏城竣工後的第五天,西夏發動了攻勢。由阿埋、妹勒親自領軍,共10多萬人全副武裝外加實用型外掛,沖向了宋軍陣地。

這些外掛都是有針對性的,每個西夏大兵右手拿刀左手鐵鍬背後一大捆幹草,隨時準備殺人、填溝、拆城。接近平夏城,他們先扔出了幹草,想象一下不管宋軍挖出的壕溝多深又寬,10多萬捆幹草扔下去是什麽狀況,至少某一個地段的溝瞬間被填平。

兩軍接戰,形勢迅速向西夏人預料的方向發展,不管宋軍有多英勇,人數比例放在那兒,哪怕章楶集結的8萬大軍都擺在第一線也不夠瞧,對方第一次沖鋒就用了10多萬。沒過多久,宋軍第一條防線被沖破,全軍被壓向城門。

危機到了,如果就勢躲進城去,永樂城的戰況就將重現。西夏人以絕對兵力屯兵城外,宋軍只有死路一條。考慮到章楶之前已經是集西北諸路聯軍出戰了,不可能迅速組織到第二撥救援隊,怎麽看都無法避免永樂城悲劇的重演。

關鍵時刻一個傳奇出現,大宋百年西北軍中有兩大傳奇姓氏,一個姓種,另一個姓姚。姚氏,在平夏城之戰中第一次嶄露頭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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